从罚“站”到罚“蹲”,也算是中国教育的一大创造。
孩子回家说,他非常羡慕那两个默写错得少的同学,他们被罚站,站在门后,一边一个,像两尊门神;而他没能享受到这个待遇,他是罚“蹲”。“蹲”太难受了,不许坐下去,也不许站起来。到了最后,孩子连站也站不稳了,差点跌倒……
这段痛苦的经历,孩子会牢记在心,甚至会做噩梦。
下一次,他就会学乖了,我相信他会背得滚瓜烂熟,默写得天花乱坠,一字不错。但意义在哪里呢?孩子不会在强制默写下对某个东西产生浓厚兴趣。恰恰相反,很可能孩子会因为这些强制性的默写,对某个学科产生厌烦。一旦厌烦的种子埋下了,这门学科就算废了。需要机缘巧合,需要许多好老师,许多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起来,有的就会成为永远的遗憾。绝大多数孩子们的短腿学科,就是这样产生的。赏识教育专家周弘曾经说过,“没有安全感,就没有教育。”
教育,首先要给孩子创造最大的安全感,岂能搞恐怖主义?所以,我说这样的老师不是老师,只能是法西斯!
另外,孩子在强制下变乖了,听话了,很多老师以为教育初见成效了,欣欣然忘乎所以。
事实果真如此吗?
在我看来,听话儿童恰恰是问题儿童,我们被听话和乖孩子害得还不够惨吗?
因为听话,我们这一代人变得懦弱,麻木,粗糙,茫然,人云亦云,亦步亦趋,失去了独立性,失去了主见,失去了责任感,更没有担当……说得不客气的话,这几乎就是行尸走肉,哪里像活生生的人!
默写几乎是中国教育的死穴。
中国教育最大的问题就是默写;最要命的问题是默写还有效;最搞笑的问题是,不默写老师就不会教书。
于是,教育中,默写横行无忌,像清澈的溪流源头,泼入的一大盆墨水。
语文要默,英语要默,数学也要默,公式要默,答题过程也要默。
于是,“默”字满天飞。老师布置作业,都不忘记含蓄地提醒一下,明天要默。
学生心领神会,要默的,需要准备一下。不默的,往后放一放。这一放,就彻底放下去了。于是,很多时候,默写的这一根大棒,对老师而言,几乎是逼良为娼。
除了默写作业,其他的作业,学生似乎都很陌生,简直不知道从何做起。
这是一个彩色的世界,不应该是一个“默片”时代啊。
与默写对应的,就是考察记忆力。于是,学习变成了纯粹识记性的学习;更要命的是,为了对付默写,学生只能死记硬背,囫囵吞枣。
语文课上,学生已经不会吟诵一首完整的诗文了,那种抑扬顿挫,一边吟哦,一边想象,沉浸在美好的意境中,被感染,被熏陶,被陶冶,以致潸然泪下,怒发冲冠,兴发感动的读书之乐全都失去了。甚至连这种读书的功能也损伤了。学生只会小和尚念经,快速的读,快速的记忆,背下来,万事大吉,背不下来,大祸临头。
而且,根据艾宾浩斯的记忆曲线,强行记忆的东西,还最容易遗忘,老师为了对付遗忘,唯有不断的重复。
于是,在新课程的理念下,我们看到了最滑稽的一幕。
一面是时髦词汇满天飞,一边是默写狠抓不懈。并行不悖,两手都很硬。
毋庸讳言,死记硬背和简单重复的默写,几乎构成了学生教育生涯的主色调。
于是,创造性死了,创新性没了,活泼泼的青春暗淡了,丰富性和敏感性迟钝了,世界熄灭了。
很多年前,朱永新的大弟子,苏大的一个教授说,简单重复的训练也是有效的。他打了一个比方:大脑里有很多通道,有的很窄,像毛细血管一样,几乎不能通行,但是,每天,简单重复地通行,也会慢慢地拓宽这一条道……
呜呼,这就是默写有效的原因,愣是把毛细血管蹚成了康庄大道。
默写教育是典型的血汗教育。但因为有效,所以,在有限的时间里,它还会阴魂不散,长盛不衰。
多年来,我对默写,深恶痛绝,我觉得默写简直是一个语文老师最大的耻辱。
学生喜欢的东西,他读着读着,自然而然就背下来了。学生不喜欢的东西,就算背下来了,也没有用。
我还记得好多年前,我在县中读书。
每天中午,还有傍晚,我都去新华书店读书。看到好的句子和诗。我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,背啊背,一直到背下来,一回学校,赶紧凭记忆把它默下来,这几乎成了我最快乐的事。陆游的《钗头凤》和唐婉回应的诗歌等等,我就是这样记忆下来的。
理想的的背诵和默写,应该是这样的吧。
中国科协主席韩启德,在与清华学生座谈时,不断提醒学生,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,就是自己一直是一个“乖学生” 。
他说,如果现在让我再做一次大学生,我就要张扬个性,喜欢什么科目,我就使劲把它弄透,不喜欢什么科目,拿个60分就算了,我想这样才算有出息。
他还说:“那时上医科大学,周围的同学包括自己都很规矩,花了太多的时间在‘念书’上,几厘米厚的《解剖学》背得滚瓜烂熟,几乎能默写来了,‘歪门邪道’学得太少。后来,我才渐渐地发现知识不是背出来的。如今,我早已忘了当时背的《解剖学》,而背得越多,创新的思维也就越受限制。”
为了救救孩子,哪怕是救救孩子对这个学科的兴趣,或者就算是为了保持教师的学科尊严,请不要把默写当做教育最主要的手段吧。
2015-12-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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